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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5章 見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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靈稚極少跟村民們湊在一塊說話, 但他坐在角落裏會安安靜靜地聽。

有時大夥兒組織人一起飲酒吃肉,講城裏時下最受歡迎的話本故事,為了熱鬧拉人湊合著坐, 拉到靈稚了他並不反感,人家叫他找個位置坐下捧場,靈稚就找個靠角落的位置靜靜聽。

村民喝酒吃肉,他沾不了酒, 手裏捧杯清茶, 就著糍團吃。

村民知曉靈稚性格內斂, 他不說話大夥兒也不逼他,偶爾說到興頭上需要有人認可,就喚一喚靈稚, 逗他似的要他說一兩句意見。

靈稚沒意見, 人家說什麽他就應什麽,漸漸地,村民們都愛叫靈稚給自己捧場,倍兒有面子。

要說方圓數裏最後歡迎的後生,就數八雲村這兩位年輕且容貌出色的大夫了。

藍大夫斯文有禮,處事有度, 還頗有學識,有考取功名的實力,卻心懷仁慈,寧願留居在一村之隅當個村大夫救濟病人。

藍文宣今年二十有二, 換做旁人, 已經到了給二娃三娃當爹的年紀。

還有個靈稚小大夫, 樣貌跟神仙似的, 一言一笑, 舉止行為與旁人看起來天生就不同。

貌若十八/九,亦是最適合成親的年紀,不若藍大夫看上去斯文穩重,卻頗招十四五歲的小姑娘喜歡。

所以村民和兩位大夫關系好都是有跡可循的,藍文宣與靈稚尚未婚配,兩人身懷醫術,如若能叫他們娶了自家的閨女,總比嫁給個毛毛躁躁只會務農喝酒的毛頭小子強。

村民當慣農民,從前對文人念書此類的路子沒有太大念想,認為一輩子守在一塊地方老老實實種地安心,有口飯吃有房子遮風避雨就極好了。

自打前幾年燕朝愈發重視科舉考試,有愈更多多的普通百姓願意掏錢送家裏的孩子去念書了。

若家中有後輩一朝考取功名,那都是光宗耀祖的事情,這一個村但凡能出一個,那人的名聲就大了。

所以農民即使已經念不了書,大字不識幾個,對文人皆頗有向往之心。

年紀小一點的女兒家喜歡靈稚,十七八的適婚姑娘,則更多傾心藍文宣。

靈稚應完村民的話,他將整理好的藥草用井裏的清水洗了洗,又歸類放在木架上晾著。

藍文宣診完手裏的病人,開完藥方,回頭看見靈稚忙碌的背影,自己先去抓藥。

村民左右瞧瞧,不談太師那頭的話,而是問靈稚:“小靈大夫知道俺家閨女不?”

靈稚從木架擡頭,想了想,遲疑地點了一下頭。

村戶的閨女來藥舍替他取過藥,十四五歲的少女,模樣清秀,性子直爽,與他說話時喜歡瞧他的臉,把靈稚瞧得不敢出屋了。

“俺家閨女今年十四歲哩,要說俺閨女也生得水靈靈的,配大夫的年齡剛剛好,等你們成親,指不定過兩年就抱兩了,你先成家再立業,二十歲的年紀當爹又當大夫,豈不是很合適?”

旁邊幾個村民起哄,靈稚躲在木架後,有些茫然。

藍文宣拎幾個藥包出屋,適時替靈稚解圍。

村民們逮著稍微出色的後生催婚並非一兩次,面皮薄點的托人暗自詢問,臉皮厚的,就如此刻,當著人的面大咧咧開口。

藍文宣在靈稚這個年紀時早被催過了,對他們的好意能四兩撥千斤的擋回去。

村民嚷道:“藍大夫有學識,講話文縐縐的俺們聽不懂,俺給俺家閨女問小靈大夫,他還歸藍大夫管嗎?”

藍文宣把藥包分發給村民,說道:“只要靈稚在藥舍做事,那就歸我管。”

他回頭看了眼靈稚,靈稚連忙點頭。

“我比較聽藍大夫的話。”

於是村民悻悻而歸,藍文宣搖著頭嘆息。

靈稚說道:“謝謝你啊。”

藍文宣道:“村裏的人說話直白,嗓門再大一點聲,旁人都難以招架。事關終生大事,無論他們如何勸說,萬萬不能因為羞於開口而答應,倘若是你不喜歡的,就搖頭拒絕,他們直來直去,不會記恨於你。”

靈稚受教。

他和人往來的經驗甚少,只是一株沒什麽閱歷的靈芝。

在那誰的府上時,人人都對他畢恭畢敬,靈稚不用去揣測任何人的臉色,分析他們說話的口吻,無需擔心會得罪誰。

可在八雲村就不同,出了那個人的府邸,不管他身置何地與誰相處,都要學會察言觀色。

靈稚有時不知如何應對索性閉口不言,方才藍文宣教他要學會回絕,靈稚默默記下。

他想著如若下次再遇到有人給他說親的,就照藍文宣方才的那一套話跟別人說去。

村民說親只是靈稚安靜平和日子裏的一道小小波瀾,掀不開幾絲風浪。

他在藥舍做活兒,當月拿的錢足夠自己飽腹就行,物欲不高,餘下的交給藍文宣償還他造房子時所欠對方的債務。

時間一點一滴轉逝,靈稚每日清晨去藥舍經過他的小田時,順手除除草,澆澆水。

直至菜苗從他的小腿長至腰腹那麽高,土裏生出來的瓜從半個雞蛋大小長至腦袋大小,田地的豆苗茂密蔥綠,已經可以摘取食用。

那日雷鳴在山谷炸響,一場暴雨擾得八雲村的家禽雞飛狗跳。

豆大的雨珠砸得石板冒出滾燙的熱意,熱騰騰的氣息帶著泥味撲在臉上,藍文宣從藥方踱步到門外,感慨萬分:“入夏了。”

春逝夏至,靈稚在八雲村生活了半年有餘。

靈稚站在一旁,伸手接了點屋檐落下的水玩。

藍文宣道:“去把藥房裏靠窗戶置放的架子挪開,省得都讓雨水澆濕了。”

靈稚隨藍文宣搬挪幾個高大的木架,木頭邊緣有些不平整的細刺,藍文宣看見靈稚被刺了手,找來工具幫他挑除,又抹上消除炎癥止血的藥粉。

處理完傷口,藍文宣卻仍松松握著靈稚的手,沒有松開。

靈稚納悶,眉眼一擡,撞進藍文宣落下的視線。

藍文宣低聲問:“靈稚,已經過了半年,你……你還沒走出來嗎?”

他其實想問靈稚有沒有考慮好,他一直都在等待,想等靈稚忘記那個人,接受自己對他的心意。

藍文宣對此事雖不把自己的意願強加在靈稚身上,可看見靈稚孤單一人,又拒絕了方圓數裏幾個村的姑娘,平和的思緒忽然掀起波瀾。

藍文宣對靈稚的感情有時緩和,彼時尚且能克制著這股念頭,告訴自己一切隨緣。

但這幾日念頭忽然變得越來越深,淺淡的思緒猶如經過入夏的這一場大雨澆灌之後,萌生的芽陡然拔高。

他話問得十分唐突,可既已出口,此次沒有收回去。

青年溫和的目光充滿誠意,靈稚抽出手指,下意識想搬出藍文宣的那套話,像拒絕村民說親一樣拒絕他。

話咽在嘴邊,靈稚沈默,有些無措。

這些話是藍文宣教他的,用來跟對方說,於情於理,都未免尷尬。

“藍文宣,你不要和我說這些了,”靈稚盯著門外的雨,心裏惶惶然:“村裏的姑娘不好嗎?我不行的,真的不能接受。”

為什麽非要在一起呢?不在一起,像如今這樣的生活挺好的呀,靈稚不想做出改變。

藍文宣泛起輕微苦澀的笑意:“起初還有些懵懂,順著朦朧的感覺對你好,以為只是因為憐憫的心思對你多幾分照顧,”他話一停,又道:“你不在的那一陣,這份朦朧的心思好像就緩了下來,偶爾會在夜裏想一想,仿佛心裏有根細細的線被撥了一下,不知你過得如何?再見你回來時,那一刻我對你的心意忽然明了,我想,我應當很喜歡你。”

靈稚呆呆看院子流淌的雨水,手指捏在膝蓋。

“可是……可是……”

可他都拒絕了呀,當時都說好了。

藍文宣道:“我明白,你對我沒有那種心思。”

他商量道:“若我們在一起,不一定要那份兩心相悅之情,彼此互相照應不可以嗎?”

靈稚搖搖頭,不太讚同,輕聲道:“太麻煩你了。”

門口湧進一股強風,雨珠迎面兜在兩人臉上。

藍文宣抹了把臉上的雨水,笑道:“也罷,雨水將我澆得頭腦清醒多了,找塊幹布擦擦臉,先關門,雨太大了。”

本以為今日入夏的雨不過是一場普通得不過再普通的雨,不料連接十餘日起,樾周暴雨頻發,雨水直直兜在屋檐像潑了一大盆水。

靈稚種在小田裏的菜全被水淹沒了,連瓜果都連根拔起順著水不知被沖去何處。

他來不及為自己小田裏飄走的果蔬農菜傷心,災情突如而至。

人們逐漸發現今年入夏後的雨勢不對,北邊的城市迎來第一個大豐收,而南邊的城邑經雨水澆灌,淹沒了許多地方。

八雲村坐落在戌城一角,戌城屬樾州最小的地方城。

樾州乃南方第一大州,州內有九座城邑,距離戌城最近遙城,鄰江且水渠寬廣,十餘日的暴雨讓遙城受水患影響的病患銳增,救治人手不足。

八雲村與遙城相隔四座大山,徒步只需兩個時辰即可抵達。

不少遙城的災民暫時到八雲村附近的幾個村落避難,靈稚和藍文宣給這群在村裏避難的遙城人醫治完,忙完不久,又受縣官的應召,簡單收拾了藥箱子,跟十幾位各處召來的大夫乘坐馬車前往遙城診治。

馬車在雨幕下疾行穿梭在大山之間,靈稚和藍文宣傍晚前抵達。

當地的官員給他們這群大夫安排了暫時落腳的院子,靈稚簡單收拾了一下,跟藍文宣碰面後由幾名官差帶路去給集中的災民看病。

受傷生病的遙城災民遠比靈稚想的還要多,他們剛到地方就忙了起來。

一群大夫分開了替各個有傷有病的災民診脈,敷治傷口,開藥。

夜色降臨,頭頂壓著紅沈沈的雲,不斷砸落的暴雨使得每個人心緒格外壓抑沈重。

靈稚給兩名胳膊和肩膀被砸傷的災民包紮完,他手上的血還沒來得及清理,大院門外忽然聽到一陣不小的動靜,驚呼聲四起。

靈稚從人堆裏起身,疑惑地朝外走。

他站在門外,四周休息的災民都趴在地上,或跪下磕了頭,唯獨他直直站著,跟被官老爺迎進來的黑衣男人碰了個正著。

黑衣男人容貌俊美,未著華貴的衣袍或謫仙般的綢衣,而是束著簡單的裝扮,以致於靈稚方才有一瞬間沒反應過來。

官老爺看見靈稚呆著,笑臉收起正要呵斥兩句,卻見太師抓起這位小大夫的胳膊,說道:“先去洗手。”

作者有話說:

謝謝大家!

蕭猊:不會吧不會吧,半年多不見認不出了??

靈稚:變……變醜了……(bushi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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